道中道！
“回去吧，我得走了。”王建凯根本没注意到恩浩欲言又止的那个“我……”他在迈出贵宾室的同时，就接通了另一通电话，恩浩望着爸爸的背影，忽然觉得，他的心根本就在另一个世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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盈满心头的自责被父亲匆忙的身影硬生生的堵住了出口。恩浩呵的一声轻笑。原来，自己的担心根本就是多余。他轻叹一声，就连呼出去的气都加着小心。
回去的路上，恩浩一直蜷在座位里往车外看。许陌被安全带绑在车座上，一边开车一边呲牙咧嘴，不停的倒吸凉气。
他见恩浩情绪不高，试探着问：“恩浩，不开心啊？”
恩浩动也不动的说：“没有。”
“那咋跟让人点了穴似地，是不是落哥说你啦？”许陌单看恩浩的步态就知道他不舒服的地方跟自己差不离，准保也是老大的杰作。这厮也是没心没肺惯了，刚好了两天就有心情拿这事儿打趣，虽然呲牙不止，却没觉一丝尴尬。
但这一回恩浩连声“没有”也没给他，仿佛牙根儿就没听见他的话，仍旧看着窗外出神。许陌也不在乎，自言自语的说：“落哥这人吧，平常日特亲民，那叫一个随和，就是别犯在他手里。要是有事触了落哥底，那……”不知何时，恩浩已经转过头盯着他看。他忽觉失言，一咬嘴唇把话头儿止住，看了恩浩一眼，咧咧嘴角和谐一笑。
恩浩也笑了笑，说：“小陌哥，我爸的‘底’是什么？”
“这个……”许陌由牙缝向里吸气，暗恨自己话多，“……我没触过，嘿嘿。”
“那谁触过？”恩浩步步紧逼，许陌觉得额头、手心都在冒汗。看许陌吱唔无语，恩浩失望的又将脸转向窗外。
又是欲言又止，又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又是不能过问大人的事……这总会令恩浩生出满心的无奈和绝望。
这个家人很多，热热闹闹、满满堂堂，但恩浩总觉得自己是外人。细说起来，大妈对他很好，有时候比对大顺哥，对小诺还要好，可他总觉得那不是自己的。
他羡慕大顺，羡慕悠悠。他知道有些东西自己不能期及，根本没有办法比，就像完整的家，他永远不会有。但对跟自己差不多的小诺，他也会时不时的羡慕一下，因为小诺看上去总是那么开心，只要有游戏、有大盘各式各样的水果，有跑酷，他就能快乐。
他不知道小诺想不想二爸，想不想他那从没见过面，连电话都不曾有过的妈，这个问题总难于启齿讯问，就像他不太好意思承认自己时常想爸爸一样。
因为只有在王建凯也回到这个家的时候，恩浩才觉得踏实。尽管很多时候爸爸吃过饭就走，更多时候只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像个路人那样过问他的功课，但即便是那么短暂的相处也会令恩浩心满意足好久。但爸爸总是很忙。从他有记忆到如今十六岁，不夸张的说，他对爸爸的背影比笑容熟悉。
关于这个家的背景，即便大人遮掩的再彻底，他也知道一些。
韩爷、荀爷、落哥、东哥……这些传说中响当当的名字对应着他生活中的人，这是一件令人兴奋又神气的事情，尽管他装作不知道，但内心的骄傲和关于他们的是非功绩，恩浩都有自己的把握和判断。
所以他不奇怪爸爸一走十几天，以前也不是没有过。但自从上次因为突发阑尾炎要急救却找不到他，恩浩痛到休克被送入icu病房，王建凯的常号就再也没有一分钟关机。
这一次，十几天完全没消息，可怜的两次单方联系，今天匆匆的见面……此时此刻，恩浩心里空的就像流干水的河床，干干巴巴、沟壑纵横。
许陌愁着没话接茬，恰恰恩浩的手机响起来。电话是小诺打的，既兴奋又担忧，“浩哥出大事了。你哪呢啊？”
“在外面，怎么了？”恩浩眉一紧。
“大事大事，搞不好要死人的，啥时候到家，我跟你说。”
小诺匆匆收线，前言不搭后语的这一通话把恩浩刚才想问的事儿给遮了过去。他摆弄手机，看看邮箱和未读短信，又徒自发起了愣。许陌有了教训，不再轻易跟恩少爷搭讪，专心摆弄方向盘。
路堵赛车严重。这期间恩浩又接了两个电话，倒是跟同学小璐聊的还算开心。
小璐是十七中“模联”的联络官，恩浩是副主席。全市高中每学期一次的“模拟联合国大会”召开在即，恩浩却请了病假。小璐在电话那边说：“毛老师说你请假，这次大会不参加了？”
恩浩皱皱鼻子，颇有些无奈的说：“估计是够呛了。这次的议题定了没？”
“定了——‘石油危机’！够坑爹吧。”小璐愤愤的。别的她不知道，但石油比食油贵的现实直接导致她们家的小轿车在三年前就停在楼下当储藏室用。她听老爸说，十几年前，汽油还没有花生油贵，可是现在油价涨了十几倍，满大街跑的不是电瓶车就是自行车。
恩浩呵呵一笑，说：“一提这个眼泪横流。我初中得过一个奖，奖金不老少的。我爸特大方，让我自己理财，我就去买股票，你猜买的什么？”
“什么？”小路饶有兴味。
“中石油”恩浩很骄傲的说。
“噗！哈哈，你好勇敢。”小璐捂着嘴笑。
“谁说不是呢。零八年我大伯中过‘中石油’的签儿，买的时候四十八块六，前年我买的时候九块一毛四。我寻思还能怎么跌，也该到底了吧，大盘不是蹭蹭涨吗，一万六千多了，它竟然还是九块一毛四。”恩浩颇无奈。
“哈哈哈，够执着的呀。不过我说，咱们是不是跑题了。”
“哈哈……嗯。跑题了”
……
聊的时间不短，许陌听着恩浩时而声小，时而声急，时而轻笑浅嗔就知道那边的女孩一定在绞尽脑汁的找话题。他不禁真有些想阿香了，那个没心没肺但有情有义的傻丫头。
小诺由窗户上瞅见恩浩进了大院，就跑到他房间里等着。可是在楼下南风却留恩浩说话，“你爸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恩浩淡淡的，结过水杯，咕咚咕咚的喝水。
“这孩子，不是成天担心你爸吗，这回见着了，又跟我打太极是吧？”南风对恩浩的心事重，不无埋怨。
“他……”恩浩在找合适的词语描绘，可是却发现无论怎样的描绘都没有意义，他好，不好、他瘦了，胖了、他开心，不开心……跟自己的关系一点都不大，因为爸爸的世界里似乎没有自己。
“……很忙。”他，很忙。这是恩浩等了十几天，对父亲的描述。说完对大妈笑笑，扭身上楼。
恩浩没防备屋里有人，被一下子跳出来的小诺吓了一跳。他呼着气瞪眼，“我靠，你想吓死谁！”
小诺才不管那一套，拉着恩浩往里走。恩浩浑身没一处不疼的，甩开他的手，“有话说，别拽我！”
小诺像热锅盖上的蚂蚁，还像没脑袋的苍蝇。恩浩呵着气往床上一趴，才说：“别转圈儿了，赶紧说。”
“咱们要去香港了。”
“啊？什么？？”恩浩大吃一惊“腾”的一下坐起来。
小诺也窜上床，半跪在恩浩面前，“大伯给我爸打电话说的。”
“怎么说的？”
“说找学校什么的，不是顺子哥要申请的港大，是中学。”
“具体点！”
“够具体了，我听得就断断续续，说是要男、女校，悠悠也去。”